陆宏逐条阅读合同条款，比屠光明看得要更仔细。
他发现在预付款一项有一个括号，中间加了一条在商谈时并没有出现的约定。
“罗总，这预付百分之三十款项，原本不是说好了签订合同后立马支付吗？这怎么还要在把场地清理完毕后才支付？”陆宏抬头问光头罗经理。
“啥说好没说好的？我们大集团合同文本都是经过法务部律师依法拟订的，大律师不比你懂？”罗经理有些不耐烦了，说“你们这公司到底有没有实力接这个项目？要是想空手套白狼，你哥儿俩可踏马的拜错神，进错庙了？”
“不是，我是这么理解预付款的。”陆宏据理力争，说“只要我们进场了就意味着项目开始动工，您预付款就应该打给我们。”
“应该的事儿多了！合同就是相互制约。我们要看你那个逼公司能不能按时把场地清理完成，这就像拜山头，见面礼差不多。”光头罗经理一会儿讲法律，一会儿又扯到江湖规矩上，指着合同说“我可跟你俩讲明白，签就麻利的签，不签，滚蛋！”
“我还有言在先，不签是你们的权利，但你们耽误了我们这个项目工期，由此产生的损失后果，以后我们会找你哥儿俩好好谈谈......\"
”我们签，我们签。”屠光明碰了一下陆宏，给他使了个眼色，笑着说“罗总您别生气，我们陆总是个仔细人。和你们这大集团合作，我们绝对信任，放心。”
罗经理那句“好好谈谈”，屠光明马上明白了其中潜台词的含义。
他知道此时不能再和这个谈判对手“斤斤计较”，因为大项目眼看唾手可得。甲方盛气凌人，乙方低三下四，这是做工程项目人人皆知的现状；更关键的是他们这个小公司，根本没有任何能力，资本和程万三大集团平起平坐，平等对话。
当陆宏把这个大项目落笔签下后，并没有当初那种如释重负的喜悦，而是忧心忡忡。
本来哥儿俩都说好了，这个大单签订后，叫上顾燕，屠光明媳妇晚上找一家酒楼好好庆贺庆贺。
可回公司的路上，屠光明见陆宏低着脑袋一言不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捅了他一下，说：“办妥了这么一件大好事，怎么看你一点儿都不高兴？”
陆宏只是摇头，叹气，半天不吭声。
屠光明忍不住了，按住陆宏问：“我和你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啥想不开的说说，你得这么想，像咱们这种小公司能接下这么大一个项目，一个是你设计功力折服了三哥，也必须得承认咱们运气太好了。这好事儿，换了别的老板还不蹦高乐啊！”
“让我怎么乐？”陆宏终于开了口“本来我就跟你说，我资金撬动这个项目就够呛，他们还要把场地清理完了后再打三成预付款。你比我清楚，那么大一场地清场可不是小工程，人工，垃圾清运可是要一大笔费用。”
“甲方工期要求还那么紧，在这同时我们就要采购各类建材，又是一大笔资金；这都得我们先预付，我哪来那么多钱垫支？”
虽然陆宏早就跟屠光明说起自己的资金状况，但他以己度人，一直认为陆宏是在故意夸大，在自己面前“哭穷”。
顾燕没来之前，屠光明习惯了陆宏大手大脚；他觉得是因为陆宏现在有了顾燕这个女朋友后，精力，财力都投入到了顾燕身上。所以他在言行上与过去大不同，变得谨慎，对自己的财务状况不再像以往透明，而且学会了“算计”。
不过以他对陆宏的了解，刚才陆宏说的这番话似乎句句是心里话。
“你真的紧张到这种程度？”屠光明还是有些狐疑，见陆宏重重的点了点头，说“我早就说过你，干嘛跟家里闹僵了。你说，如果没这事儿找你弟弟融点资，还不是一句话？！”
“我弟弟是行长不假，可那个银行又不是他开的。”陆宏说“这办法我根本连想都不会去想。”
“那怎么办？合同签了，要是咱们这边按照工期开工，三哥那边不管动文的还是动武的，到时候咱俩可真吃不了兜着走了！”屠光明也跟着叹了口气，说“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是有心无力，家里真的一分钱存款都没有。”
“这个我知道。现在需要的启动资金不是小数，你就是有也解决不了问题。”
这会儿，俩人不仅没心情安排晚上的庆功宴，都一脸愁容站在街角，倒像是手中这份大项目合同成了一个扎手的刺猬。
“陆宏，还有个办法你不妨试试。”屠光明挠了挠头，说“既然到了这一步咱们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资金这方面你去你爸那儿，求他帮帮忙呗？你毕竟是老爷子的长子，他也有这个能力，到了这节骨眼老爷子一定能帮你。”
陆宏自己都没想到屠光明会想到自己早就忘的一干二净的父亲。
的确，父亲确有这个能力，但这么多年父子没有任何来往，更谈不上有正常的父子之情，让陆宏低三下四去求他，陆宏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你听我说，咱们不过是临时借用，等三哥的预付款到账了就立马还给老爷子。”屠光明见陆宏没反应，接着说他的理由“你这又不是去做歪门邪道不正经的事儿，老爷子是明白人，咱们是正儿八经做事业，一定能出手支持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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