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宏母亲看都没看小儿子带来的那束花，说：“你妈不是家庭妇女，我在省府工作了大半辈子，啥紧急，重要的工作没遇见过？”
“如果是你们大行长，你老丈人躺在这里，你两口子是不是也忙的白天晚上不去照领导一面？嘘寒问暖伺候你的老丈人？”
“老妈挑理了。”陆宏弟弟明显比他哥要会哄人，马上俯身坐到床边摩挲着母亲的后背，说“我刚跟科主任打招呼了，跟他说不管这里病房多紧张，一定要确保您用最好的药，身体完全康复后再出院。费用啥的我都交足了，您就在这儿踏实调养，不用操半点心。”
陆宏弟弟又侧身看了一眼顾燕，有些欲言又止。
顾燕马上明白了，她守在一旁，娘俩要说些体己话说起来不方便。她随即将陆宏母亲换下来的病号服收起，拿到卫生间里。
关上卫生间的门，顾燕就一门心思的揉搓，清洗陆宏母亲这套病号服衣裤。等她洗净回到病房准备找衣架晾起来时，发现陆宏弟弟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干嘛你动手洗？让工作人员一块收到洗衣房机洗就成。”陆宏母亲拍拍床边，让顾燕坐过来说话。
眼下她还并不知，这个“小护工”便是她伊始就一百个理由不同意，不认可大儿子交往的女朋友，绝不许踏进她家门半步的那个乡下女孩。
“刚才我跟我小儿子说了，后天我就想出院。”陆宏母亲说“我这病治疗到这份上，暂时也就这样了，以后就是终身服药的事儿。再在这里躺着打一些没用的药水，除了给他们医院增收外，对我来讲根本没啥用处。”
“您能不能出院，最好还是听医生的意见。”顾燕知道陆宏母亲并不是小病小灾住的院，这样急于出院回家未必稳妥。
“丫头，他们能糊弄外行老百姓，可糊弄不了我。”陆宏母亲指着床头柜上一大堆药盒说“就这些天价进口药，都是我那个小儿子被大夫一通忽悠就给开出来了；全部自费不说，是药三分毒，我要是听他们的话把这些药当饭吃，对我这病有啥疗效不知道，伤肝毁肾那可一样都少不了。”
陆宏母亲退休前，多年在医疗系统的省级主管部门任职，对她当今医院“天使”们的手段，自然比老百姓了解的更透彻。
可能她除了不愿意像普通人一样，被医院当成“唐僧肉”消费她；也有因陆宏高利贷一事，她不得不考虑自身的经济现状。
小儿子虽然财务方面不吝资助，作为母亲还是心有不忍。
“除了这些，我住在这病房里一天就大几百块，有这钱我自己回家待着不是更滋润？”陆宏母亲接着说“我呢有个想法，刚才跟小儿子也说了，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顾燕不明就里，不知陆宏母亲出院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还要郑重其事的询问她这个“护工”的意见。
“我照顾您没问题，让我给您这方面的意见，您可找错人了！”顾燕摆摆手。
“是这样，我也没想到和你这个小丫头这么投缘。”陆宏母亲拉住顾燕的手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也别在这儿做护工了；我出院了，你到我家给我当小阿姨，工资待遇我肯定让你满意。”
陆宏母亲为了说动顾燕，没等她回复是否同意，不喘气的把来她家做小保姆，辞去护工的利弊详细说了说。
“我这恢复起来也快，人也还没到七老八十，基本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你到了我家除了做些家务，绝对没有啥过劳，过重的体力活。一日三餐等我能动了，我来做；平时我业余活动不少，你爱跟着学习，玩玩就跟着，不喜欢你就自己随意安排。”
陆宏母亲不愧是个老干部，做起来人的思想工作既入情入理，又能站在对方的角度，让你感受到她的体贴入微。
“依你小姑娘这年岁，这小体格，做护工实在太不合适了。”陆宏母亲先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隔壁病房，说“你这是遇到我还算苗条的病号，要是赶上水桶腰，一身大肥肉重量级的胖子，还不一下子把你累垮了？！再说了年轻人都觉大，你总熬夜等上了年岁，还能有个好身体吗？”
恰巧，陆宏母亲说到熬夜时，顾燕正好打了个哈欠。昨晚一夜几乎没睡，今天又为了回老家给陆宏母亲找寻亲点的吃食，又整整忙活了一天。
除了在往返老家，省城的中巴车上顾燕打了一会儿盹；她这会儿确实又困又乏，心里虽然赞同陆宏母亲关于夜班护工不易的同情，但她还是强打精神，偷摸拧了一下自己大腿，说：“我晚上不能休息，白天补一觉，没啥问题。”
陆宏母亲可能觉得这些话还不足以打动顾燕，接着又提出了更诱惑的条件。
“我可不是让你这孩子，一直就干这没前途的工作。”陆宏母亲给顾燕介绍起了小儿子，小儿媳的工作，家庭背景，说“我看你不是个没文化，没头脑的年轻人。你来我家后想学点啥都可以，想找老师我也可以帮你请啊。”
陆宏母亲声音压低，贴着顾燕耳朵说：“等有了机会，我再让小儿子在银行给你找个体面，轻松的工作；到我家来我既不会亏待你，也不会耽误你这孩子的前程，阿姨我想的够周到吧？”
听了陆宏母亲这番话，顾燕心里五味杂陈。
当初，陆宏将交往她这个女朋友的“喜讯”告知他母亲后，当她得知自己是一个乡下农民家的女孩，便断然拒绝了这门亲事。
顾燕在那个无家可归的大年夜，陆宏母亲也心如止水，漠然关上了自家的大门，连同陆宏一道把她俩都拒之家门外。
只是因为自己换了一个“护工”角色，做了一些让陆宏母亲感动的事，她便诚邀自己以小保姆的身份走进她的家中，与她相伴。
当然，陆宏母亲还并不清楚她面对的究竟是谁？
可对于顾燕来说，她在陆宏母亲需要时的出现，并不是出于那份根本不存在的亲情“情分”，而是作为与她儿子有一层特殊关系的人，更是一个晚辈自然表达的“本分”。
陆宏母亲以这种方式对她的示爱，显得太荒诞，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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