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夜过去了，何维依旧面无表情的在处理一位位伤员。
原本何维只是想把自己前世了解的外科急救手段传下去，尽可能的多救一些普通的士兵，因为他曾经也是一名普通的百姓。
每当他看到身下之人那渴望、哀求、痛苦、无助的眼神时，都是对生命的一次称量。
他这两世加起来也不过六十年的经历，不知道还能承受多少生命之重。
宫无后找到高适的副将开口道：“我需要一间同样的帐篷，另外也可以给我安排十名拿得稳刀的学徒。”
白清凝与谜独白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而第一批观察学习的十名亲卫也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急救帐篷。
三天三夜过去了，纵然是修为已经臻至先天宗师圆满，有着半步大宗师的何维，双眼也变的通红。
手臂也开始颤抖，甚至他的双腿，都已经许久没有动弹。
作为何维助手的几名随军医徒，没有半点修为在身，能够坚持三天，纯粹是对于生命的敬重与肩上的责任。
可责任太重，终归会被压倒。
一名随军医徒此时蜷缩在帐篷的角落，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没有人听得懂，也没有人会嘲笑他。
如果一个人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并且这三日夜一直与血腥为伴，时而缝合伤口，时而剜肉除疮，时而锯腿剁臂。
如果他没有半点修为在身，一年前还只是药堂的普通学徒，那么不论他曾经多么坚强，在此时此刻内心多少都会产生动摇。
生命之重，是不可承受之重。
看着手术台上已经再无生息的老兵，何维平静道：“此人已死，抬出去吧。”
台子上的老兵被抬了出去，何维机械的开口道：“下一个！”
帐外却再无半点动静，帐帘也再没被掀起。
何维干涩沙哑的声音再次叫道：“下一个！”
帐帘依旧纹丝不动，就好像何维一个人在一片孤独的时空中，品味生命的孤独。
高适的声音在此时传入何维的耳中：“没了。”
几名早已疲惫不堪的随军医徒闻言，扑通扑通的倒在了满是血腥的泥地之上，呼呼大睡。
而何维只是沉默的走出了营帐，他望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仿佛整个人的心也如明月般，变的清冷孤寂。
“人生何其短，人生何其难！纵然再怎么缥缈无踪，我定要追寻那一线长生之机。”
何维在心中默默的告诉自己。
原本何维身上千年雪蚕丝所织的白色长衫，早已变成了乌黑的血色，与那浓郁的血雾一般无二。
夜深人静之时，宫无后来到了何维的身边，他与何维一样，仰望着天空的明月。
他对何维道：“他们只是普通人，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他们？”
何维没有看宫无后，只是反问道：“难道你我天生就是修者吗？”
宫无后道：“可我们已经掌握了超凡之力。”
何维问宫无后道：“你听说过上古之时的人族吗？”
宫无后摇摇头道：“我并不清楚什么是上古，烟都的历史是从三千年前开始的。”
何维道：“上古之时，人族圣母娘娘，女娲大天尊于凤栖山下创造了人族。”
“初生的人族宛如一张白纸，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可那时的世界对人族并不友好。”
宫无后好奇道：“圣母娘娘，女娲大天尊是谁？”
何维没有回答宫无后，而是继续道：“当人族走出凤栖山后，他们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整个世界都有一种名为‘妖’的存在，它们以人为食，甚至许多妖族喜欢把人圈养起来。”
宫无后歪着头，想了想道：“就好像我们豢养鸡鸭一样吗？”
何维点点头道：“没错。”
宫无后无法想象那种画面，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小时候，自己的侍女水英儿在床下偷偷养了一只小鸡。
小鸡柔软又可爱，但是某一天练功回来的宫无后，只看到小鸡的尸体静静的摆在自己的床上。
那一日，也是古陵逝烟第一次惩罚水英儿。
自己的师兄西宫吊影当着自己的面，脱光水英儿的衣物，而后狠狠的抽打在她那并不结实的身体之上。
也是在那日之后，自己最为亲近的侍女，自己当做姐姐一样的侍女水英儿开始疏远自己。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
何维的声音继续传入宫无后耳中：“也许你未曾见过我们是如何豢养鸡鸭，明日你可以去汉中城中看看，不论是鸡鸭鹅还是猪牛羊都可以。”
宫无后点点头问道：“那人族后来怎么样了？”
何维道：“后来，人族中出现了一位名为燧人氏的智者。”
“他带领部族中的轻壮学会了使用工具猎杀弱一点的妖兽。”
“可人们发现，生的妖兽肉吃了虽然可以管饱，但很容易让人生病。”
“于是燧人氏又发现了火可以烤熟食物，还可以在夜间驱赶妖兽。”
“当然，这里的妖兽都是最为低阶的存在。”
宫无后道：“那第一团火是怎么被燧人氏发现的呢？”
何维道：“天雷击中大树，大树焚烧中，被人们偶然间发现火的存在。”
“很长一段时间，人族都只能保留火种。”
“能够看守火种的人，都是部落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存在，所以那时候，人们称其为祭司，亦或者巫祝。”
“可火终究有熄灭的时候，人族的生存之路似乎也随着火焰的熄灭而陷入黑暗。”
“后来，燧人氏发明了钻木取火，同样他也成了人族的第一位人祖。”
宫无后道：“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呢？”
何维道：“人族，本就是与天争，与地争的存在。人族从弱小到强大，从平凡到超凡。”
“所谓人，就是要自强不息，勇于挑战。”
“所以，山上人不要看不起爬山的人。”
“人要常怀敬畏之心，也要常怀感恩之心。敬畏生命之伟大，感恩天地之仁慈。”
宫无后闻言，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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