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渔突然把手机从耳朵旁拿下来，动作并不粗鲁。他暗暗寻思，今天在南山几个校区巡视已经够乱的，不，应该是够慢慢腾腾的，福田这个刚来一年的吴雪痕就开始不听指挥了。这样子不行，这样子就显不出我这个国画中心主任了。他望着如被洪水席卷着的横七竖八物体的衣着身影，弯着有点弓着的背，迈开瘦细的腿，茫然地向前走两步又佯装退回去拐向栏杆，偷偷斜视一眼卖唱的女孩，像是不经意的过客，匆匆瞄一眼唱歌女孩面前一块写字的白纸，纸上写着“为母治病”几个字。黎渔没停步，但刚走过去就折回来，专心望着“为母治病”牌子旁边二维码扫描。他的专心只有自己知道，其实是一种羞涩或者不好意思。似乎卖唱的不是女孩而是自己。刚扫码，心里就涌上一种不甘。匆匆而过的年轻人几乎没有停下脚步的，更没有扫码的，自己是不是太幼稚或者被骗了。这种想法的闪现，又有点像做贼。
随后他迅疾直起腰，用力挺挺有点酸疼的瘦细的腰杆，头也不回地走向地铁站。下地铁台阶时，他有点不习惯地小跑几下又放慢速度。故意几次回头看看脚下坚硬光滑的台阶，眼神里充满怨怪。让别人知道不是他不会走台阶，而是台阶太差劲。好在没人注意到他的自命不凡。
下完步行台阶，他站在距离安检口比较远的一个墙角，开始指挥他常驻校区的教务老师。他指挥的是刚刚入职不到两个月的高高瘦瘦的眼镜书生男。书生男不仅瘦弱，而且自以为个头显眼，总是有些猫着腰。一猫腰就显得更文弱不堪。他这个时间看见黎渔的微信。黎渔含而不露地问他：“明天桃园国画课什么主题？”
猫腰书生马上把这一问话转给吴雪痕，他总是礼貌语言满嘴满脑，让人听着替他着急受罪。他微信里说：“吴老师您好，明天国画课主题是什么？嗷，对了，我差点忘了。是荷叶。黎主任说，荷叶和上次花的莲藕有点重复了，能不能画螃蟹。”
猫腰书生说话的同时，眼前浮现出吴雪痕为难和烦躁的样子，他无奈地像重复一遍。微信那头的吴雪痕确有点郁闷。
吴雪痕嗓子眼卡着一根吐不出咽不下的像牙签样的东西。他窝窝囊囊地想不搭理黎渔，但黎渔的形象太扎人了。他即便是不做声，也能感觉到他瘦弱身躯里充满诡计的心。
吴雪痕虽然觉得憋屈，但最后还是让步说，行吧，那就画螃蟹。
他本来就满腹不快，没想到一进教室，由书法国画教室闪出一矮小精干的女人身影。吴雪痕还没反应过来，精干的女人忽然在他面前把手掌摇晃两下。吴雪痕定睛一看，马上条件反射般道：“嗷，哟巫校，我没看见你呢。”
原来向他摇晃手的是捞虾米福田大区一区巫校。她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好奇怪。吴雪痕心里暗暗惊讶，也庆幸自己反应快，一下子就说出客气恰当的话。而且准确说到巫校。这个很关键。涉及到心里有没有自己的上级领导。那次巫校让他惊讶的不仅仅是她的神出鬼没，而是她的身体语言。她在国画教室门外若无其事地健步走过两三次。一次比一次把丰满的胸脯挺的像小足球一样。亏得吴雪痕正处于如饥似渴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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