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凋敝，满目疮痍。
姬南初牵着小马驹站在虞氏城的城楼下，‘虞氏城’三个遒劲的大字在霞光下更显荒凉，一只白鹭掠过城门。
城门大开，街市上偶有人烟，也俱是木讷呆滞。
出了麦积，姬南初一路行来，见识到鬼军如蝗虫过境一般，无有幸存。
很多城池的氏神生生地被掳走，偌大的北地，竟然再也寻不到氏神的踪迹。
虞氏城一向贫弱，姬南初并未想过入城，没想到白鹭鹭却朝这边飞来，以为又是扑了个空，没想到一入城门就感觉到了微弱的神力。
街上人烟稀少，一位阿婆坐在塌了一半的屋子前晒太阳。
“阿婆！”姬南初牵着马上前：“虞氏城可有鬼军过境？”
着破布烂衫的阿婆迟钝地转过脑袋，那双眼睛如枯井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虞氏城穷成这样，鬼军都不会入城的。”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从一旁的破房子里探出脑袋：“你这么小年纪就敢到处跑啊，不怕鬼军吃了你啊。”
“这个阿婆怎么了？”
“疯了，痴了，傻了！”虞皎用手臂撑着那扇已经塌了一半的窗户跳了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们和元氏打仗，输了，阿婆的儿孙全部死了，人就这样了。”
战乱之下，无人幸免，姬南初眼神微暗。
虞皎却笑了笑：“你那是什么表情？正因为我们战败了，城池荒芜，鬼军才没有入境，反倒是元氏，听说惨得很呢。”
虞氏城中都没有几个人了，鬼军当然不愿意费功夫了，真正是不幸中的万幸。
姬南初看了看四周破败的房屋，竟然比曾经的姬氏还不如：“城中还有多少人？”
“不多吧，也就百十来人。”虞皎从脏兮兮的衣裳里掏出一粒花生递给她：“你叫什么，从哪里来？”
姬南初没有接那里花生：“你们的神庙在哪里？”
虞皎见她没接，也不在意，剥了花生壳扔入口中，漫不经心地说：“去那个地方做甚，自从我们战败了，就没有人去神庙了。”
“你们氏神沉寂了？”
“沉不沉寂，反正都这样了，虞氏的人都死光了。”小小的少年虽然语气轻快，可是眼中却已经没有了光。
姬南初抬头看了一眼白鹭鹭的方向，冲少年点了点头：“告辞！”
虞皎立在碎石瓦砾之中，看着一身月白色袍服的姬南初牵着小马驹往神庙方向去，他眉头紧皱，半晌，抬步追了上去：“喂喂喂，你去神庙干什么？”
姬南初脚步不停：“去看看！”
虞皎扫了扫四周：“那我陪你去吧，虽说虞氏城没有鬼军，但是活下来的人比鬼还恐怖，你细皮嫩肉的，当心被人吃了。”
战败的城池，食物稀少，更何况如今是冬季，连草都没得吃，姬南初年纪小，个头小，还牵着一匹小马驹，任谁看了都是大鱼大肉在面前晃荡。
姬南初没有拒绝，两人一起往神庙而去。
当白鹭鹭落在一座勉强还算完好的宅子上时，姬南初知道这里就是神庙了。
“你去西南角，那里有粮食。”姬南初盯着萧条的门瞧了一眼，突然说道。
虞皎一愣：“你说什么？”
“你去西南角找一找，那里有一个粮仓，埋在地下，估计需要挖一挖。”姬南初抬步上前，推开了神庙的门：“去吧，让城里的人一起去挖，这是你们氏神显灵了。”
虞皎追着姬南初就要往神庙里去，可是，当他跨过门槛时，发现什么都没有了，那个小女孩，小马驹，甚至，那只白鹭也没有了踪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做了一个梦似的，神庙还是如此荒凉，他揉了揉眼睛，确定里面什么都没有，只能试探地先去西南角瞧一瞧。
神庙之中，姬南初布了结界，她看向神龛之上那尊已经布满了蜘蛛网的法相，即便已经落魄至此，祂还在用尽余力来庇护这座城池。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姬南初手指微抬，一束神光没入法相之中，紧接着神殿之中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姬氏老儿，别来无恙！”
“赢氏神捉了北地所有的氏神，你知道吗？”
“我一直在等祂，或许是因为我神力微弱，祂不屑于捉我罢了。”
“赢氏神要灭人族。”
虞氏神微微叹息：“赢氏地处寒苦之地，历来贫弱，那时赢氏神神力并不深厚，每年的水草粮食也不多，赢氏族人每到冬日都会坑杀妇孺，食其肉，或许，那时祂就寒了心吧。”
姬南初微微叹了一口气：“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看着他灭人族。”
“可是祂已修得肉身，神力深厚，吾等都不是祂的对手。”
“我寻你，就是想借用你的法身一用。”姬南初眉目澄净：“或许这是最后的法子了。”
如果任由赢氏神夺了所有氏神的神力，这世间无神可以与其匹敌，到时候就是天狱也危矣，若是妖族再趁乱反起，人族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吾已是将死之躯，这法身你拿去便是。”虞氏神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松快：“这已是神弃之地，你也莫要太执着。”
姬南初点了点头。
此时，虞皎已经前往了西南角，这一处之前都是宅子，人都死光了，宅子无人居住，倒的倒，破的破，他四处寻找，全部是瓦砾，根本找不到什么粮仓，就在他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时，突然发现上十来只老鼠咻地跑过，吓了他一跳。
虞皎脚步一滞，看了一眼老鼠去的方向，突然抬步追了上去，越往里走，越能看到散落在地的粮食，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氏神显灵了，氏神显灵了。
不一会，城中还活着的人都被他喊了过来，有了粮食，他们就能渡过这个冬日了。
有了粮食，城中的老弱妇孺也恢复了良善，真正是仓禀足而知礼节，大家欢天喜地地拿了铁锹往下挖，整个西南角充满了谈笑声。
不一会，炊烟袅袅，这座荒凉的城池也有了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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