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如此么？”
养尸人没有回答，炽烈的火焰无法给那张苍白的脸添上几分暖色，他身处明光之中，周围聚集着尸群，却仿佛一只游荡在深夜里的孤魂。
黑衣白发的魔修发出桀桀怪笑，“夏可哀，人家卢掌门问你话呢。”
他的语气中满带奚落，也不知是在损夏可哀还是在嘲卢春庭。
非要如此么？
人也杀了，地也烧了，还问这些做什么呢。
卢春庭又问：“你不是嗜杀之人，何必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云山令急召，如今的修真界众或许各扫门前雪，青云山派面对此令却是义不容辞。
毕竟大家都有“云山”两个字，就算是为着那位教化世人的先生也该尽一尽心力。云山书院开课授业从不求回报，来来往往全就随心，但受惠者却不该忘记这位先生的恩情。
青云山的开山先祖无崖子便是从书院里出来的，真论起来先生还是他们的祖师爷。
夏可哀依旧不说话，看起来倒像个真正的僵尸。
还是旁边的魔修代他对峙道：“你杀鬼修时也没见手软过啊。”
在这种问题上哪怕是卢掌门也会说：“鬼已经是死物了。”
二者怎么能够相提并论？
“哈哈哈哈好玩好玩。”那魔修笑得兴高采烈，若是让他坐着，估计会乐得直蹬腿，“正道觉得鬼修是死物就能随意践踏，可是死物与活物又有什么分别？小夏啊，还是我们魔修好，从来没看不起过谁，反正大家都是一样的脏。”
至此夏可哀才开了口，“闭嘴。”
魔修嘻嘻道：“生气啦？嘿嘿嘿嘿，你还是把气留给这些正道修士吧，这才是要把你们赶尽杀绝的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夏可哀没理这个疯疯癫癫到处放火的魔，但也无法否认他的话。
道修与鬼修没什么可多说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往昔如此，现在更是如此，在做出这些决定的时候夏可哀就已经知道再也没法回头了。
他向卢春庭行了一个邀战的礼，算是表达对这位青云掌门最后的敬意。
若非无路可走，阴鬼们又何必去抢别人的生机？
“夏公子……”卢春庭对上他的双眼就知道此战避无可避，他叹了口气还礼拔剑而出。
如果在知晓药王谷中内情的时候有人挺身而出，如果在天道轩以此为借口挑衅聚鬼盆的时候有人反叱以对，是否就不会将养尸人逼到这个境地？
不对，师无筝站出来了……结果被大家打成了邪魔外道。
药王谷谷主闹得那般荒唐，坐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哪会全然不晓，那些内幕他清楚，徐景吾清楚，师烟晚清楚，就连当年还是少楼主的云诗缦也清楚。
都在心照不宣缄口不言罢了。
死的人与他们无甚渊源，硬要去管反而会给其他几派做了嫁裳。
他若想保存青云山派的千年基业，就不能与邪魔外道扯上关联，若要帮钟师妹周旋于正道之间，就必须在明面上与她为敌。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只是偶尔还会于心有愧。
众生有情，有情的为何不是众生？
活尸的肉体比法宝还好使，药王谷为求长生之法而毒炼活人，在试药的药奴身上自然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夏可哀的身体早就被淬炼得堪比精铁，哪怕是用肉身对上卢春庭的剑都算游刃有余。
卢掌门的剑式君子磊落，又传承着青云一脉历来的逍遥意，简直是名门正派中的典型榜样。养尸人却全凭本能出手，打斗间完全看不出章法。
药王谷是丹修，在斗法之事上起符修还弱几分，全靠毒术死撑，僵尸打架则全凭头铁硬干，孤魂野鬼哪有宗门体系的。
就连钟离用鬼爪与人硬碰硬时都没什么功法讲究。
“夏如月住手！”
鬼神念不得，一念就出事。
这都打起来了，哪能说住手就住手？
夏如月没给静女姬这个面子，依旧与卢掌门缠斗。
围观人家打架随时准备出手使坏的魔修见着钟离更加兴致高昂，“哎哟！哎哟哎哟哎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静女鬼姬么？您也来凑热闹啊。”
钟离不认识他，自然懒得与闲人多话，“夏如月，黎盏与你说了什么？”
夏如月战得认真，没空给她回应……就算是有空也不会去应。
他从一开始就不想静女姬陷进这个泥潭里。
仍是那个魔修叫得叽叽喳喳，“我知道呀，你问问我呀嘻嘻嘻嘻。”
这疯子一看就不正常，静女姬没有施与他任何眼神，还在等夏如月的回答。
疯子却突然凑到她面前，用一种怪异又缠绵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鬼姬，“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钟离觉得恶心，退远了几步才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满身魔气，一看就不是好货色。
疯子卖力大笑起来，嘴和眼都张到了极致，仿佛一条濒死的鱼。等到终于笑够了，他才说：“昔有凤凰于歧荒堕魔，烈火过境寸草不生。鬼姬觉得我像不像那只凤凰？”
凤凰……歧荒……
明霄。
当时陆生雪提及这个名字钟离便觉得有些耳熟，此时听到歧荒二字才想起明霄就是那只堕魔的凤凰。
飞琼君说那是她好友，钟离并不觉得自己的好友会是这副德性，“你不像明霄。”
直觉告诉她，这并非是明霄。
那人愣住，随即又开始吭哧吭哧地笑，“你记得明霄？你居然还记得明霄？”
他笑得用力极了，像是要把心肝全都哈出来。
钟离虽然见识过许多疯子，她自己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大家都疯得比较含蓄，不会这么直接地把癫狂二字摆在脸上。
乍一见这么个玩意儿还真令鬼感到陌生。
“我的道主啊……”魔修笑着笑着就颓然下来，如同在那一通狂放中耗尽了所有力气，“你记得明霄却不记得我了。”
钟离这才发现疯子不做出夸张表情时五官竟然美艳到了夺人心魂的地步。
枯荣道主……不会吧？
我随便出趟门就能碰上好几个被你渣过的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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