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台阶不长，但过程却让人十分难熬。
洛行渊走在潮湿腐朽的空气里，还时不时听着耳边传来的女人的压抑哭声。
只觉自己正在通向地狱。
连带着身上也开始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洛行渊搓了搓胳膊，张嘴哈出一口白雾。
愣了愣，他疑惑地看向前方。
“难道这茅草屋底下竟是个冰窖？”
洛行渊脚步不停，渐渐他眼前出现微弱的蓝光。
他赶紧将指尖的灵力散去，蹑手蹑脚地走到拐角处，探头去看。
眼前，是一个比起上面茅草屋不知大了多少倍的空间。
说是冰窖，不如叫冰宫更合适。
整个空间堆满了大块大块的冰，散发着浓郁的寒气。
洛行渊不由又缩了缩脖子，慢慢运转身上的灵力化解寒冷。
过了一会，他才感觉暖和些。
稍稍调整后，洛行渊将灵力覆盖在皮肤表面，形成一道隔绝空气的薄膜，这才放心继续往里走。
如果在这里用灵宝葫芦，就法阵那层绿光就足以让里面的人发现自己。
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硬刚一个诡异存在，显然是不理智的。
洛行渊摸进去一段距离，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冰棺。
冰棺上凝结一层寒霜，远处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
但冰棺下，那个红衣黑发的女鬼正在低声哭泣。
那幽怨绵长的哭声，声声宛如啼血，在这地下空间显得尤为恐怖。
此情此景，洛行渊只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恐惧过后，他强打精神，仔细观察起来。
方才在茅草屋外，因为太紧张，他确实没看清女鬼的样子。
现在倒是有了绝佳的机会。
此刻，女鬼的注意力都在那具冰棺上，丝毫没有发现冰宫里多了一个人。
黑色长发遮住的半张脸也因为仰头的角度露了出来。
她侧脸线条分明，苍白的肌肤显得剔透如玉，血红色的瞳孔显得诡异且神秘。
最重要的是，她的眉眼、鼻梁、朱唇……都在和洛行渊印象中的某人渐渐重合。
“楚流裳？”
洛行渊眯着眼喃喃道。
“不对，楚流裳虽然也穿红衣，却是银发，喜用木簪挽起。”
“这女人却是黑发……”
“况且楚流裳此刻应该还在天枢阁，不可能出现在此地。”
“可为什么此女会和楚流裳长得如此相似，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洛行渊越看越疑惑，乃至于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更让他不解的是。
这鬼凉城明明便是一座亡灵之城。
且地处苍幽秘境之中，整座城的存在本就似幻似真。
会在碰上和楚流裳长得一模一样，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子……
这事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透着不自然的巧合。
仿佛是一层迷雾，悄然笼罩在洛行渊心头。
洛行渊默默看了一会。
只见那黑发女鬼站了起来，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泛着七彩琉璃光的长枪。
她背对着洛行渊，一双赤裸玉足缓缓点地。
只见她轻移莲步，红裙飞舞，长枪随影。
柔美飘逸的舞动间，她身姿忽地一顿。
恍如边城寒夜战鼓起。
一枪刺出，寒光闪烁！
她翻身腾空，银枪如虹，如游龙戏水。
飒爽英姿，独舞于这冰冷刺骨的冰宫之中。
枪舞落幕，长枪从她手中飞出，狠狠一掷，却是叮地一声刺在那具冰棺之上。
她唇中同时溢出一声呢喃：“为何弃我……”
说完，黑发女鬼悄然转身，两行血泪从她双目之中滑落。
洛行渊呆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隐藏自己的身形。
两者遥遥对视，一眼万年。
一种莫名的情绪从洛行渊心底升起。
仿佛这一眼，竟是穿过了漫长的时空。
……
鬼凉城，城墙上。
年轻的城守看着遥远的天际。
那里的一抹红早已逝去。
夜色厚重，让他看不清前路，耳畔传来的是城中老小的哭泣声。
足足一年有余，久困不降，城中早已饿殍满地，满目疮痍。
城下死去的兵卒无人敛尸，不久之后他们亦会化作皑皑白骨，祭奠这破碎的山河。
若不是那日她身披战甲，执意率三百死士突围求援……
年轻城守微微垂目，他不愿再想。
“裳儿，我答应等你七日。”
“可这七日，城中老少再也无力支撑，易子而食，人心化鬼。”
“我身为城守，束手无策，便将自己一条胳膊送与他们食。”
“哪怕让那孩子多活一天，也许他与我都能等到你归来。”
“可我累了，裳儿。”
“七日已到……”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遥远的地平线，泪水已模糊他的双眼。
那里仿佛有一道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年轻城守闭上眼，展开他仅剩的一条手臂，从高高的城楼上一跃而下。
“不要——”
女人绝望而悲凉的声音将洛行渊眼前的画面一下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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