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茅厕的外边，打扫开一片空地，倒上土或者灰、草木灰之类。类似人工搅拌水泥，把土灰之类，处理成圆圆的浅池状。然后用茅桶，把茅粪掏出来，倒在那个土池子中。臭吧？怕臭当不了农民！最起码，成不了好农民。再说，人很容易就适应环境，久在兰室，不闻其香；久入鱼肆，不闻其臭；久处茅厕，不闻其味。
久在粪边拌，哪有不湿脚。大粪沾在脚上、沾在裤腿上，肯定很脏。没有最脏，只有更脏。
更脏的是，村里有个灰三，就是傻子，排行老三。傻老三，傻子阿三。灰三灰得不那么很厉害，或者说，还没有灰到一定境界。不知道自己是个灰灰，灰三傻得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傻子。他，还想捉弄个人。
我们知道，在水池边，你用一把铁锹，一拍，水花向外溅，向远离你的那边溅；一扣，水花向里溅，往你身上溅。可是，灰三不在水池边上，也不在人生的边上，灰三在人粪的边上，在粪池的边上。
聪明的你，可能猜到了。他在粪池边，过来一个人，他想捉弄一下那人。铁锹一扣，粪尿溅了自己一裤子，他站在那里傻笑，还有一些傻失落。
可能，他想一拍，溅过来这个人一身。可是，他确实是扣了一下。傻人往往干出一些傻事，要不怎么叫傻子呢？做不做傻事，做多少傻事，是能区分灰人和精人的。
灰人往往做了炮灰，精人往往成了人精，一将功成万骨枯，窃国者成了诸侯。
傻三溅了自己一裤子，也没有裤子可换，自作自受。根据因果律，所有人都是自作自受，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做了农民，就要受苦。受得苦中苦，做得人下人，这是不是很不因果？
下一步，还要搅粪。如果泥池中是水的话，搅匀了，就是泥巴。如果泥池中是屎尿的话，搅匀了，就是粪。搅拌搅拌，很认真地用铁锹搅拌。然后，把粪垒起来，堆积成圆底的梯形。
相对而言，牛、羊、猪的粪在圈落里，比较好处理。圈落，就像城里的单元房。牛、羊、猪们，有点像人，吃喝拉撒睡，都在房子里边。不像单元房的是，没有下水通道。为了保持干燥，只能往粪上垫土，这就叫垫圈。
待到积厚子，来年春天，解冻消融后，挖起来，弄到圈外，就叫起粪，就是粪睡醒了，到了时间了要起床。精明的人很自律，按时起床，粪土不行，粪土要用撅头，用大片子老撅子，挖！刨！
把大块敲小，把小块敲碎。用铁锹一扬，大块跑得远，小块跑得近，面面粪留在这边。用木榔头敲大块、小块，看你往哪里跑，粪你还往哪里跑也，敲、敲、使劲敲，敲它们的脑，敲成碎脑脑，再用铁锹往回扬。不一会碎粪面面就堆成了圆锥，铁锹再把粪一扬，碎面面留在圆锥形的堆上，大大小小的块块，跑在了下边。再用木榔头，成了粪，就只有挨打的份。
一堆一堆的细面面粪，一个一个的圆锥形，堆在牛圈旁、堆在羊圈旁，堆在猪圈旁，堆在茅缸圈旁，像即将出嫁的新娘，打扮的嫩面细粉，准备换个地方，去它的婆家。
送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路好一点的，可以赶上毛驴车。路不好的地方，还要驴驮，甚至还要人背。现在，我们把粪送到最偏僻的地段。
先要平两个粪场，一个在毛驴车的车车路尽头，一个在毛驴驮驮子都过不去的地方。有时候很仔细，有时候也没那么认真，干农活又不是绣花，该不讲究的时候，也可以放松放松。
把毛驴拴在粪堆旁，用铁锹，把粪面，往驴拉的车子里装。要一锹一锹的上，车子的前后都上着档板，粪土们在车上堆成了堆，还俊的起了锥，像灰三，那个灰老婆子，头上的发髻。
解开驴缰，驴不顺拉上，驴顺就赶上。呆儿，啾啾，就是喊驴走，你可以想见，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呆儿，驾，驾驾！多有气势！爸爸赶着毛驴，不是去见***，去报喜。而是去送粪，路上要走得稳稳底，走快了，粪就要撒一路，撒一地。战马奔驰，一瞬千里，爸爸赶着毛驴，慢悠悠，两三里，还不能着急。骑在马上成了将军，赶着毛驴成了农民。战马可以将男人的血性，全量激活；慢腾腾的毛驴，却将爸爸的七尺男儿身，磨得趋于中性，没有了一点雄心壮志，全是一些鸡零狗碎，婆婆妈妈。
爸爸慢慢走，不急，到了第一个粪场，把驴拴住，把车车解下，拉开后档板，推得一倒，这样，驴可以少受罪。要不，就让毛驴斜站着，成了上下坬，把车车的后档板拉开，用镢头勾，用铁锹铲，少了解车车再套车车的麻烦。一回一回，把粪土堆在第一个场场里。等到差不多够了，就要解下车再给驴套上锣驮。车车可以休息，驴和人一样跟着受罪。
在第一个倒场上，再把类装进锣驮。再慢慢的赶到第二个场，锣驮有点重，一般需要两个人往下抬，爸爸力气大，两手能抓下来。倒在了第二个场上，就需要人背。爸爸用大麻包、帆布口袋，或尼龙包，装粪，用手刨，再背得倒在地里。依然堆成一堆一堆，地里是一个一个的小堆，这一堆，那一堆，基本上比较均匀。
粪，很宝贵的，不是撒的，是拿的。梧柳条编成的“拿粪斗子”，椭圆形口，像横切开的半个香瓜，比人的上半身略小。用绳子反背在前面，掉在肚子上，这根绳子叫拿粪绳，有专用名字，可见常用。拿粪，也叫抓粪。毛驴拉着犁，在前面。后面跟着点籽的，一般是半大小孩。最后面，就是拿粪的。粪斗挂在前面，随着脚步，两手轮流抓，精准地投在籽的旁边。犁再一次过来的时候，籽粪都被压住，它们都安了家，入了土。
光处理粪土就这么辛苦，一年受的罪，一辈子受的苦，多少汗水，多少艰辛，想都能想到。
好多年后，他的一个小学同学，拿到了一个特殊的荣誉证书。证书左边是“乡村学校从教30年，证书编号：，序列号：0”。证书的右边是：“高德岗老师，您从事乡村教育工作满三十年，为我国乡村教育发展做出积极贡献，特发此证”。证书上面有国徽，下面是盖章的文字“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爸爸一辈子肯定比他辛苦，却什么也没有。
爸爸还有一套本事，就是对付猪。养猪、劁猪、杀猪。我常常地想，我像猪一样命苦。一辈子被困在生活中，就像被劁了的猪。养我劁我杀我的，不是爸爸吗？那就是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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