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各院选的冬衣，已经做出来了，都一同送到吕氏院中放着，等各院派人来领。
苏夫人身上不舒服，便没有亲自来，只派张嬷嬷和雪瑞过来了。
葛氏来得最早，先于各院奶奶们到了吕氏正厅，看到这一水儿的艳色冬衣，不禁爱不释手，当她看到这件橘暖色冬衣皮袄时，眼里露了惊色，立时手扶上这件衣裳，触到领子上柔软的毛，喜道：“这是哪位姑娘的？这么好的皮毛！”
吕氏看了看，随口答道：“是染儿的，那孩子肤色白，也瘦弱，穿起来应是好看。”
葛氏摸着这件衣服，又问：“怎么我挑的时候，没看到这样的毛色？”
吕氏听葛氏这样问，放下手里账册，转回身看着那件橘色冬衣，半响才说道：“那天染儿在我这里玩，料子到了就先挑了，小孩子活泼，一下就看中了这个颜色，我想这颜色也适合她，就让人给她量了身样，做了出来。”
葛氏放下这件冬衣，看看旁边那几件，顿时觉得看不上眼，尤其是深绿色绒衣，真是不上台面，回身让人领了自己院里的冬衣，转身欲走，忽看到朱氏带着墨染进来了。
葛氏顿住脚步，不阴不阳地看着朱氏，脸上已现了莫名的怒气。
朱氏先是向吕氏行礼，而后又转身，淡淡地跟葛氏打了一声招呼，眼皮未抬一下，沉闷无趣，肃然无声，就似冷冰冰一杯凉水，了无生意，让葛氏收了面上酸酸冷冷的笑容。
葛氏讪讪地说：“哟，六弟妹来了，怎么还带着三姑娘，喜欢孩子？”
朱氏道：“喜欢，小孩子懂事，比不懂事的大人还强上十分。”
葛氏被怼得一愣，忿忿地说：“倒真是懂事！怪道老太太都念叨，日日夸奖，说三姑娘懂事会说话，礼数也周全了许多，连着绣工都好了，真是懂事！”
葛氏眼中露了阴狠，狠狠地瞪着墨染。
墨染远远看见桌上自己那件冬衣，便笑着扑了上来，手刚要触到衣袖，便被葛氏的眼神吓住了。
墨染抬头望向朱氏，微微张口似要言语。
朱氏徐徐向前迈步，挡在墨染身前，很客气地对葛氏说：“今日寒意颇浓，想五姑娘独自在院子里，虽有奶娘乳母照料，二嫂嫂也定是不放心，不若还是早些回去照看吧。”
葛氏气极，又是无话可说，朱氏甚少这样客气地与人说话，多半时候都是不言不语的，葛氏听了朱氏这一番话，面上听来竟是处处为自己着想，只能一口气生生闷下去，叫下人拿上冬衣，转身走了，忿忿地出了吕氏院子。
吕氏见葛氏走了，才开口道：“你何苦与她计较？你向来是性子好的。”
朱氏笑笑，淡然道：“大嫂，我真是好意提醒，想二嫂一向最看重孩子，所以定是不放心，”
吕氏看了朱氏半响，将信将疑，猜不透朱氏心思，只好无奈道：“她对谁都是如此，也不单单是对你，也只是妯娌间拌嘴，当心别闹到老太太那里去。”
朱氏点头，说自己知道分寸，况这些都是小事，哪里值得老太太费心？
吕氏听了，心知朱氏是个明白人，也就不再多言。
墨染被吕氏叫到身前，笑笑地唤了一声“大伯母”。
吕氏笑，叫下人给墨染端来了一盘果子。
墨染笑着捡了一个，不忘向吕氏道谢，眉眼弯弯，笑得可爱。
不一时，六院的冬衣查点完毕，朱氏点头填上了账目，便唤墨染：“染儿。”
墨染一听，便从吕氏怀前将小身子挪出来，笑着行礼向吕氏告辞，牵上了朱氏朝她伸出来的手。
刚出院门，墨染就收了笑容，仰头看着朱氏侧脸，一直不挪开眼睛，似是有话要说。
朱氏忽然半俯下身来，轻声问墨染，是不是有话要说，或者有什么想问？
墨染犹豫，摇了摇头，紧紧闭着小嘴，没有说话。
朱氏嘴角微微一动，似是笑了，轻声对墨染说：“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那么说？你不喜欢二伯母？”
墨染不说话，仍是看着朱氏。
朱氏继续道：“以退为进，你懂吗？有些时候，我们想得到一些东西，往往要退一步，才能看得更清楚，才能更轻松的拿到；在任何时候都不要生气，那你的心性就乱了，不能自持，就没有计算了。”
墨染不语，忽然问：“那......二伯母为什么讨厌我？”
朱氏见墨染皱眉，小脸皱成一团，苦得就像刚喝了中药一般，看得朱氏一笑，随即摸摸她的小脸说：“你喜欢她吗？”
墨染想了想，回答说：“不知道。”
朱氏又问：“那你喜欢她吗？”
墨染想都未想，就摇了摇头。
朱氏又问：“你不喜欢她，也不讨厌她，但如果她不在了呢？”
墨染疑惑，好像又回到与朱氏谈玄的时候，渐渐变得迷糊，朱氏的每一个问题她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又不知道六婶婶为什么会这么问。
朱氏替墨染回答说：“其实她在不在这里，在不在侯府里，你都不在乎的，对不对？那么她喜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是安国侯府三房嫡女，你父亲是朝中武将，你母亲是温州书香世家苏家的嫡女，你出身比她高，又何须退让？”
朱氏说到这里一顿，神色肃然道：“况且，她在侯府里，只是雅雀聒噪，染儿，你真的怕她吗？”
墨染沉思半晌，互道：“不是，娘亲说......六婶婶你刚才，本与你无关的！”
墨染有些着急，她说不清楚自己的意思，犹豫之间小脸憋得通红。
朱氏听到墨染的话，忽然笑了，问道：“你不是不相信我？”
墨染抬眸看着朱氏，小声说：“也不相信。”
朱氏真是哭笑不得，心内一时陈杂，竟不知要说什么好。
这孩子不相信她，却又担心她，她的沉默不语全然与葛氏无关，或许她根本就不关心，葛氏到底是什么态度，这真是......
朱氏问墨染：“那你二伯母呢？你以后当如何与她相处？”
墨染回答说：“她在西院，我在后院，我与她并不多见，随意处之即可。”
朱氏含笑问：“何为随意处之？”
墨染扬起小脑袋，笑着答：“不理她。”
朱氏急忙掩口，险些就要笑倒在这里，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小家伙又顽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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